■章銅勝

纓子，是一種裝飾物。紅纓槍上的纓子，是作裝飾用的，看舊小說，看到書上寫一桿銀槍飛舞，就能想象到銀槍上的紅纓上下翻飛的樣子。書好看，想象也是極美的。小時候，有一段時間，在我迷戀那些舊小說時，心中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桿裝了紅纓子的木槍，那桿槍在我的手中，也能舞得纓花翻飛。

蘿卜的幼苗，也被人稱作蘿卜纓子。夏末秋初，開始種蘿卜了。蘿卜是開穴點播的，一穴里撒下幾粒蘿卜籽，大田放水漫灌后，土地吸足了水分，再將水放干。一灌一放，蘿卜籽在潮潤的土地里，只需幾天的時間，就長出兩片相對而生的嫩綠真葉，真葉的葉腋間慢慢地抽出子葉來，點點綠意，煞是可愛。蘿卜喜水，只要水好水足，蘿卜的葉子長得極快。一根蘿卜的葉子長開了，拔起來，倒提著，像是一個綠色的纓子，翠生生的，很好看。

一個蘿卜一個坑，是極俗的道理，也是極形象的說法。一穴蘿卜里，種子撒得多了，是要間苗的，不然蘿卜太擠，長不大，也長不好。間出的蘿卜纓子，根是白白細長的，那是還沒開始生長的小蘿卜，長長的葉柄是淡綠如玉的，一碰即斷，葉色沿著葉柄展開，顏色略深一點。新鮮的蘿卜纓子，細嫩、脆生，真是好東西。

汪曾祺有一道拿手菜，是拌菠菜、拌薺菜，是應時的菜。他不僅自己常做這兩道菜，還極熱心地教會了許多朋友做這兩道涼拌菜，而且經他點撥的人，無不是試做成功的，汪曾祺對這一點是自信的，也是得意的。蘿卜纓子，也是做涼拌菜的好材料。不知道汪曾祺是否做過這道菜，只是在他的文字中沒有見到過類似的內容，這多少有點遺憾。

拌蘿卜纓子，其實是一道最簡單的涼拌菜。新鮮的蘿卜纓子，洗凈，過開水略焯一下，撈起，瀝干，切碎，略撒點細鹽，拌開即可。蘿卜纓子不同于菠菜和薺菜，菠菜、薺菜葉多莖少，可以在菜盤上摶成寶塔狀，上面撒上蒜末和姜米粒，吃時推倒，拌開，過程很有趣。蘿卜纓子莖多葉少，不易于摶成寶塔狀，只需拌好上盤，一盤青翠，簡單好看。吃拌蘿卜纓子，圖的是新鮮、脆嫩，略帶點蘿卜的清甜味，是不需要加醋、醬油、芝麻油的。也有人喜歡在拌蘿卜纓子時，加一點蒜末同拌。總覺得蒜味沖淡了蘿卜的清香，似不可取，我是不喜歡這樣做的。

蘿卜間苗的時候，間出的蘿卜纓子，太多了，吃不了，總不能浪費了，還可以腌上一些蘿卜纓子。此時，夏天的腌豆角、腌菱角菜、腌芡實梗，已經吃得有些膩了，冬天的腌九頭鳥、腌蘿卜還沒有登場。腌蘿卜纓子，是不錯的選擇。

腌蘿卜纓子，是暴腌成的，不像冬天的咸菜，要經過時間的轉化，才漸漸入味。我家的腌蘿卜纓子，放在一個敞口的瓦缽子里，蓋著一個粗陶的蓋，蓋好后，就不去管它了。而我常揭開蓋子來看看，看蘿卜纓子什么時候能腌好。腌蘿卜纓子，只需幾天的工夫，就入了味。

新腌的蘿卜纓子，不咸，顏色依然翠綠，只是比新鮮的蘿卜纓子的顏色略深一點，也依然是脆嫩的。把腌蘿卜纓子切碎，加點干紅椒、蒜末，過素油清炒，佐粥佐飯，味道極好。

蘿卜纓子上市的時候，天氣就涼了，秋高氣爽，人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。我在想，秋天是不是也是脆嫩的呢，像一盤脆嫩的拌蘿卜纓子，有著淡淡的清甜的味道。